六、怪镜头
一直到决斗结束,受伤的那个,抱着他的断腿,向天嚎叫不止,所看到的一切,就电影文法而言,实在无懈可击。一切的发展,全是那么紧凑,镜头的运用,简直炉火纯青。特写也好,中镜也好,都恰到好处,以所,才能形成如此慑人心魄的震撼力,使得我和⽩素在看的时候,曾两度不得不停止下来,

一口气。
可是这时,所看到的情形,却怪异之极──所看到的情形实其一点也不怪,只不过是绝不应该出现的一种情形,却出现了。
随便举个一例子来说,西瓜,一点也不怪,寻常之极,但是只一西瓜,如果出在现
在正向大法官宣誓就职的国美总统头上,自然怪异之极。
这时,首先是镜头的角度,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像是摄影机的支架,然忽缩短,短到了几乎贴地。
接着,镜头一转,对准了熏赭的江滩,自此之后,就不再移动,而有只断腿者的嚎叫声。
江滩上什么也有没,能看到的,是只鹅卵石,和卷上来的江⽔。导演运用了样这的镜头,想表现什么呢?表现生命的消失吗?是了为让观众在刚才的震撼之下,松一口气吗?是一种新鲜的中场休息的手法?
当这个静止不动的镜头,持续了二十秒钟以上,我和⽩素都始开
得觉怪异,我首先道:“么怎一回事,个一天才导演,然忽之间成了⽩痴?”
⽩素则提出了另个一问题:“刚才那断腿的经过…拍得太实真了!”
我随口应道:“电影的特技,可以令任何假的情形,看来如同的真。”
⽩素有没什么表示,但她立时又道:“断口处的肌⾁收缩,以致⽪肤都倒卷了来起,连样这的细节都如此有实真感。”
我道:“是啊,刚才的一切,真是拍得好,可是在现
样这,算什么玩竟?静止不动的画面加上叫声,观众可以忍受多久?”
我这句话才出口,叫声陡然停止,变成了分十浓重的呼昅声,我道:“嗯,电影新手法。”镜头仍然未变,却听到了那断腿者浓重胶东口音:“们你是谁?们你──”接着,是布被撕开的音声,有还一些难以辨别的音声,例如踏在积⾎上的脚步声,就分十难以辨得出,断腿者还在问:“们你是谁?”
看到的仍然是江滩,可以想象是的,在石台上,定一出现了个一以上的人,出现是的什么人?在做什么事?导演为什么不让人看到,如果说这种是制造悬疑气氛的新手法,那么,最可能发生的效果,多半是观众忍无可忍,中途离场而去。
镜头是还
有没动,断腿者在

气:“们你是谁?为什么…
要救我…我可以把金块全给们你,我有许多金块,给们你…
我还能活么?”
原来有人在救他,刚才听到的撕布声,可能是撕裂了什么⾐服,用来包扎伤口。但断腿的伤口如此之甚,怎能那么容易止⾎?要有效地止⾎,最好的办法是,自然是在腿弯处施用“紧扎法”把⾎管在腿弯处紧扎来起。
但是样这子,又会使腿弯以下的残腿得不到⾎

的供应而组织坏死,将来是还要再进行次一切割的手术──齐膝把坏死部分切除。
而刚才,伤者的失⾎极多,他在这种情形之下,还可以支持下去,自然是他的体能过人,但是他己自对己自能不能活,是还
有没把握,以所才问他是是不能活下去。
那个一似在正救他的人,却一直有没出声,可恶的镜头,居然就样这摆着,一动不动。
断腿者的

息声,含含糊糊的讲话声持续着,自然是感

不尽说的话,他居然能在样这的情形之下,保持清醒而不昏去过,我认为分十不通:“人对痛楚的忍受有极限,超过了这个极限就会昏去过,这个人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昏去过了,导演在这里,脫离了实真。”
⽩素却道:“在实真的生活之中,人忍受痛楚的程度,也各有不同。”
我“哼”了一声:“对,关云长刮骨疗毒,还谈笑自如哩,艺术的夸张,倒也可以允许,不过不能视为实真。”
⽩素然忽又道:“那个断腿人,是么怎化装的?他的一双小腿,是不齐膝断去,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以把小腿屈来起,蔵在腿大之后,可是…像他那种情形,是如何处理的呢?”
我回想刚才的情形,挥了下一手:“真绝,定一是找了个一真正的只一小腿断去的人来演这个角⾊。”
⽩素“嗯”地一声:“可能之一。”
我叫了来起:“什么可能之一?可能之二是什么?是的真当场把那人的一双小腿砍下来?”
⽩素有没出声,这时,然虽镜头还有没变,可是又有音声
出发来,以所我也就不说什么。仍然是断腿者那一口胶东话:“谢谢们你,谢谢,们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问题,仍然有没得到回答,看来那出现的个一以上的人,立定心意,不肯出声。
接下来,又是

息声,我忍不住站了来起:“能不能快速前卷?谁耐烦看这种⽩痴处理法。”
⽩素道:“我看快完了,紧扎伤口,也差不多是样这的时间。”
我正想说什么,果然,谢天谢地,总算有了变化,江滩不见了,然忽是夜空,但下一子,又回到了石台上,是断腿者的近镜,腿弯处有布条紧扎着,赫然就是紧扎止⾎法,在断口处也包上了布,布原来是什么颜⾊经已完全无关重要,为因已叫⾎浸透了。
他的脸上,是可怕的一条一条的赭红⾊的条纹,那是汗⽔流下,刷淡了⾎污形成的结果。
他手撑着石台,伏着,可是却昂起了头,向上望着,一脸的感

之⾊,但是神情之中,却又有着一种异常的诧异,那些替他包扎伤口,救了他的人,却始终有没出现。
他脸上的那种诧异表情,越来越甚。照说,个一人在重伤之后,不知能不能逃生,在如今样这的情形下,绝不应该现出这种奇讶的神情,可是他居然就现出了这种神情。
他一直向上望着,救他的人然虽未曾出现,但可想而知,他定一是望着们他。然后,他然忽

着气,伸手,颤抖着,向他望着的方向,指了一指,道:“那是什么?你里手拿着是的什么?为什么把它对着我?”人家才救了他,可是他这时,却大有责问之意,而在积⾎上,这时却出现了脚印,脚印是倒退的,看得出是两个人的脚印,一双较大,一双较小。
那些脚印在出现之后,又迅速消失,而那个断腿人,看来起也渐渐变远。
接着,断腿人的神情,更是诧异,一连问了好几次“们你是谁”才低下头去,

着气,神情像是在思索。经历了那么大巨的创伤之后,当他在思索之际,居然神⾊

沉,由此可知他平时为人,定一是老谋深算,

森无比。
他想了一想,又慢慢抬起头来,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支持着⾝子。
他伏着的地方,正是石台的中间部分,那里的积⾎相当深,他的双手按着,胶凝状的⾎,没过他的手腕。
他用一种分十诚恳的音声道:“们你过来点,我好把我的蔵金块的地方,告诉们你。”
可是,看到是的由近镜变成了中镜,如果那代表主观镜头,那么,是救他的人,在正倒退着离开他。
他然忽又叫了来起:“们你过来啊,我有很多金块,蔵在…”
他讲到这里时,音声变低,有点含糊不清。
我“哼”地一声:“这家伙不怀好意。”
⽩素道:“是,他那柄刀,在积⾎下面,这时他定一握住了刀。”
我道:“人很难抵抗⻩金的

惑,救了他的那两个人,为以他会感恩图报,会走向他…他伤得那么重,还能杀人?”⽩素摇了摇:“他里心准备杀人,就等是于杀人了。”
我道知⽩素的意思是说,不管这家伙是是不有能力杀人,要只他有杀人的意念,如果有一种裁判力量,可以判决他的罪行,那么,他的罪行,就应该和真正杀了人一样。
试看看刚才的情形,他的同伴,他的敌人,人人都把他当成尸体,离开了他。而这时,在得到救援,刚有了一线生机,他却又倒转过来,想去杀救他的人了。
我昅了一口气:“看下去,或许们我冤枉了他,人

不致于…那么坏吧。”
⽩素的音声有点紧张:“要看那两个人能不能抵抗他出发的⻩金

惑了。”
在们我讨论的时候,断腿的人继续用听来极急切的语调,形容着他是如何感

,他有多少金块。最重的一块,⾜有三斤三两,是整个金沙江上找到的有数的大金块,为因他的⾝分特殊,他是“外帮”之中最好的“金子来”以所才能拥有样这大的金块。
他又在说,请救他的人“带了金子,带了他起一离开,金子三个人平分”
他又说了一句话,倒很有助于了解始终末曾露面的救了他的人的⾝分:“那些金子,够们你小俩口儿一生吃用的了。”
“小俩口儿”那么,救他的人,定一是一男一女,且而年纪很轻,也有一点亲热的动作。
他的话讲得那么动听,我不噤有点想不看下去,为因那一双青年男女,要是相信了他的话,那下场可能就极其悲惨。
可是,却出乎们我的意料之外,那一双青年,显然并不受

惑,为因
们他并有没走近那断腿者,反倒看来像是越退越远,为因看来,断腿者由中镜,变成远镜了。
断腿者失去了耐

,突然分十凄厉地叫了来起:“们你过来!
我有金子!人人都要金子的,我可以给们你金子,过来!过来!”
他叫得声嘶力竭,可是听到他叫喊的人,显然无动于衷,他在急速地

了会一气之后,又嚎叫了来起:“们你
是不人!是不人!”他一面叫,一面扬起沉在积⾎的手来,果然,他早已握刀在手,一扬起手来,利刃带起⾎团,寒光闪闪,在月⾊下挥舞着,他的神情看来可怕之极,如果他是不断腿,这时定一会扑上去杀人。而这时,他却不能。
这时,他是不能杀人,是不
想不杀人。
对于个一一生之中,有只杀人意念的人来说,要他悔改,是不可能的事。这可以是个一公式,可以用任何字眼来替代“杀人”例如说:对于个一一生之中,只会争权的人来说,要他悔改,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有只在濒临死亡之前的一-那,才会有一丝悔意,然而,一当有了一线生机,原来的意念,立时又会掩盖一切。
他手的中长刃挥动了会一,镜头已离开了他,转向江滩边上的一大丛芦苇,这时可能是深秋时分,洁⽩的芦花,在微微摇曳,看来轻柔恰人,和刚才的⾎腥大厮杀,成了个一強烈的对比。
接着,银幕上黑暗了下一,再有影象可看时,却是密密层层的窝棚之內的景象,是窝棚与窝棚之间狭窄的信道,有铜锣声“档档档”地传过来,原来是漆黑的各个窝棚之中,陆续有亮光透了出来,一闪一闪的昏⻩⾊的亮光,透过窝棚的隙

和棉纸糊着的窗口传出来,看来朦胧不清,跳动不停,犹如一朵一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幽冥之火。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看到的情形,是可以令人松一口气的:“我道知了,救了那个刀手的一双青年男女,才是主角,导演了为保持们他的神秘

,以所故意不让们他露面。”
⽩素有没说什么,想了一想,突然按下了“决速回卷”掣,银幕上一片混

,不论是人是物,在快速回转之中,都变成一片混沌:正琊不分,善恶难辨,生死

杂,強弱一气的混沌。
我向⽩素望去,看到的她神⾊相当认真,我道知她是想把某些片段再看一遍,可是却不道知
的她用意何在。
⽩素一直把录像带回卷到了那断腿者伤口被包扎好之后出现的第个一镜头,然后停在那里。
她并有没望向我,是只道:“你看,这个人,是的真断了小腿的。”
银幕上的那个断腿者,看得相当清楚,确然是的真断了小腿的,再⾼明的特技处理,也无法把人的一双小腿隐蔵来起而如此不露马脚。
我道:“是啊,我早就说过,了为这个角⾊,专门找了个一断腿人。也更有可能,是由于有个一现成的断腿人,触发了导演的灵感,以所才创造了样这的个一角⾊。”
⽩素接受了我第二个假设:“可是你再看。”
她让录像带继续放映,一切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又停止,停在应该是那“小俩口”在离开,在积⾎上留下脚印那里。
我仍然不道知她想发现什么,她道:“两个人,救了人之后,准备离开,可是,为什么倒退着离开?”
从脚印上看来,很容易分辨得出,是两个人倒退着在离开的。
我摊了摊手:“这有什么关系?”
⽩素继续放录像带:“那人在问:“你里手拿是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对着我?”
我有点想笑:“那怎样?”
⽩素向我望去:“发挥下一你的想象力,‘里手拿的’是什么?
我怔了一怔:“可以是任何东西!”
⽩素头摇:“不,是那个断腿人有没见过的一样东西。”
我笑了下一:“那也几乎可以是任何东西了。”
⽩素侧着头,我忍不住道:“你究竟想找出什么来?”
⽩素有点惘然:“我也不道知,可是这一组镜头,从一直对着江滩始开,显得很怪,是是不?”我同意:“不但怪极了,且而,风格一点也不统一,可能换了导演。”
⽩素又想了会一,

语又止,神情分十疑惑,显然她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又说不上来。我有点心急:“看看下面的发展怎样?”
⽩素再接下了掣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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