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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没有棈雕细琢
  村庄宅院之间显得额外有人气,许多人坐在房屋外晒东西的坝子里忙活着。正值农闲,这两年买卖不好做,很多百姓都不出门了,他们有了另一种工作:钻管。

 各地的保长从武昌兵器局领一些煅裹后的铁管以及简陋的手工工具,分给各家钻磨光滑。人们抢着领活干,因为加工好一管后能得到一张票,到县里领猪三十斤或棉布两匹。

 而且没有风险,如果铁管没好报废了并不必赔偿,只不过活干得不好的下次保长可能就不会再分发铁管。据说铁管并不值钱,钻好的才贵。钻那铁管费事却比较简单,就是手面活,手脚麻利有力气的二十天就能好一,慢点最多一个月。

 这时节地里的活很少,又快过年了。人们能额外得到一些,这年过得也能滋润,或者换两匹棉布回来,大人小孩都能置办一身新衣服。有的家里四五口人,在保长那里争活争得几乎要打架。对百姓来说闲着也是闲着,人力不值钱。

 不是武昌府的人,还没有这种机会…据说生猪棉布大多都是从江西运回来的,东边打了胜仗,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才感受到了些许不同。

 不过乡里最有钱的还是那些家里有当兵的,每个月都能领兵饷,有时候能拿回来一些银钱,有时候是实物,这种收入都远远超过了庄稼人和手艺人,毕竟是卖命的钱。

 前阵子大家并不羡慕,还怕将来被当成,不过近段时间市井乡村间的说法又不同了,主要是那些有见识的士绅说道,好像是说湖广湘王能成事。***

 沙湖之畔的水榭敞厅里,徐子新正在讲述在武昌城外的那些农家见闻。他原本在岳州辅佐姚家父子造船及管理水师,被张宁密招回武昌,这两天才到。

 徐子新同样为建文政权的局面转好而感到高兴…以前朱雀军进占岳州府,知府率岳州府县各级官吏投诚,他不得已跟着过来,前途并不乐观。

 他当然担心像江西各府的官员一般,数月前被官军控制,几十个曾投降建文朝的知府知县或被罢黜或被押解到南京问罪。

 但现在不同了,湖广的稳固给徐子新等官吏吃了定心丸。而且他在宣德朝不过是一个没有背景门路的知县,现在被湘王重用,说不定反而是一个难得的晋身机遇。

 他现在就坐在旁边和湘王有说有笑,他心里当然明白,建文朝廷这边的皇帝是没有实权的,江山都是面前的湘王打下来的,如今就在湘王跟前的待遇非同寻常。

 徐子新谈论了一阵民间的见闻,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臣从岳州府来,带了一点薄礼,请王爷笑纳。”

 张宁随口回应了一声,兴趣并不高的样子。他确实不贪私财,作为一个集团的最高实权者,占有的地方都是他的,收集那些财宝玩物有什么意义?

 不过待徐子新招呼随从抱着一个坛子上来,他的神色顿时就舒展开了,看起来应该是一坛酒之类的东西,这种礼物倒也好。

 随从将坛子放在木桌上,徐子新轻轻拍了拍,笑道:“酒是越老越香,这酒从长江里打捞上来,在江底藏了二三十年。

 据查三十年前一艘从四川下来的货船在江上遇匪被劫,财物被抢船也被凿沉了,不过船上的酒却被没抢,而今咱们打捞了一些上来,便成了好酒。臣离开岳州时,知府便命人送了几坛,我留了一坛赠王爷,余者进贡宫里了。”

 张宁一听很有兴趣,随口胡诌道:“如此来历确是上品。我听说在西洋,有一种酒被称作xo,便是货船在海上遇难沉船,数十年后捞上来成了极品价值如黄金。”徐子新忙顺着意思恭维道:“王爷见多识广,臣拜服。”

 张宁靠近那酒坛嗅了一下,抬头笑道:“哈,有淤泥的气味,果然还带着江底的味儿。晚上就厨房做几个菜,就将这坛酒与你接风洗尘。”“不敢不敢。”

 徐子新忙客套推诿。这时也寒暄得差不多了,他便向随从递了眼色,随从遂将包裹打开,小心地将一堆卷好的纸放上来。

 徐子新在里面挑了一阵,选出一张来展开,只见是一幅画着大船结构的图纸。“王爷请过目,这便是车轮舸。九江水战中我军所遇到的官军水轮战船,应该就是这种船。

 车轮舸并不稀奇,往年兵部下令造江船,岳州船坞也造过。其构造类似平底沙船,大船通常造四台水车,很适合在内地江湖之中快速航行。”

 徐子新侃侃而谈“江河上不比海上,一般都是风平静,帆船施展不开,只能靠木桨。但是战船沉重,用桨费力又慢,若用水车则力大。”

 张宁对战船确实是毫无经验,但并不影响他判断什么样的船更有效。九江水战,官军战舰十分犀利,既然官军可以仿照自己的火绳,己方又为何不能学习官军的战船战术?

 他没看过船只的图纸,这会儿却也很仔细地揣摩。很快他就发现这种图纸非常糙,没有比例尺和尺寸标注,也就是画个模样简单勾勒出构造。

 这个时代好像并不太流行规格上纸,大多都是靠熟练工匠的经验和师徒传承。“咱们要造新战船,单是模仿不够…”张宁若有所思道“如果是同样的船只规模和战术,要在水上击败官军,只能拼消耗比实力。

 官军所占东部造船厂多、工匠多,他们的人力物力也比咱们区区两个省强。墨守成规是很难掌握长江制水权的。”徐子新道:“王爷所言极是,只不过一时难以超过官军。

 只因朝廷的水师以往都是以长江下游和大运河为重,另有沿海各城造海船,湖广这边确实稍有不如。”

 张宁的脑海中浮现出风帆战列舰的模样,大舰巨炮那才叫霸气,只可惜光是从影视里看到的模样,如何能设计得出来?而且现今水师的主要功能是在内河作战,正如徐子新所言帆船作为战船不灵活,还是只能就地学习以往的经验。

 他态度谦虚地对徐子新说道:“徐知县曾管过船坞,如何造船我还得听你的…不过我有个想法。”徐子新忙躬身道:“请王爷赐教。”

 “九江一役,我于岸边亲眼看了鄱湖大战的过程,发现此时的水战仍以冲角、接舷近战为主。”张宁一边琢磨一边说“但是咱们的火炮已经可以在陆战上发挥巨大优势,如何能装备在船上,改炮战对敌?”

 “这…”徐子新好像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张宁又道:“侧舷面积大,可以一线摆开多门火炮。咱们应该想办法让舷炮作为主战设计战船。”

 徐子新沉道:“王爷言下之意是以船载大炮击沉击伤战船,一般的轻炮是办不到的。若是装载重炮,震力是大问题。重炮就是放在小城薄墙上,连墙都顶不住,何况是水上的舟船乎?”

 “有多大的船放多大的炮,要想法子办到。”张宁道“如果能办到,我可以命令兵器局专门为水军铸造舷炮。”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急切,直接承诺道:“徐知县若是能将设想实现,我让兵部新设一司,提你做兵部郎中,专管水军。”“谢王爷栽培。”

 徐子新忙道。张宁拿出地图,指着九江的位置道:“江西巡抚的治所设在九江,你以后就驻江西行辕协助巡抚,主管造船水军诸务。

 这里是八里湖,咱们择地建一个船坞造船,并在湖上训练水军。同时下令当地官员征丁开通沙湖到长江的运河,待水军练成,直接从运河拖进长江,可循江而战,也可从湖口进入鄱湖,控制水面。”

 徐子新道:“臣深感重任,定竭尽所能…臣另有一言,我朝在九江大肆造船练兵,宣德伪朝定会预先识破我军远略,定要顺江东下取南京了。”

 张宁笑道:“这等战略是没法瞒天过海的,叫他们知道了也无妨,大事原就该堂而皇之决出高下,难有终南山捷径。

 我军的战略当然是取南京,从上游顺江而下,有天时地利之便,何乐不为?若走荆襄进河南,一则伪朝必调北疆边军、关中诸军、辽东军围堵,容易拉长战线陷入消耗。

 二则江西分兵把守,两线作战,地小力薄也难以支撑。以南伐北,不能急躁求成,还是得仿照当年高皇帝的方略,‘先剪羽翼后捣腹心’。这也是武昌内阁诸公一致赞同的大略,以后也不必轻改了。”

 张宁说罢手掌拍在徐子新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子新还年轻,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今番的功业若是上心实干,本王定无亏待之理。”***

 待到徐子新告辞,女眷才到敞厅来,若非私教很深的友人,家里的女人是不会出来见客的。张宁这下子有事干了,坐在湖边的厅堂里就揣摩起徐子新带来的一堆图纸。

 周二娘拿着软尺在背后给他量肩膀围,一会儿就叫他站起来用工具比划,好像是要赶在过年前给他做一身平常穿的衣裳。

 此时的张宁自然不缺衣少食,不过娘子亲手做的衣服似乎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湖上清风徐来,空气中有很淡的腥味,接近近年关一定是有渔民从湖里打捞了鱼上来。

 旁边的泥炉里刚加的炭升起幽蓝的明火,在亮堂的光线中如同透明。屋顶的青瓦,墙壁上刷的白灰,还有石料加工的地板上面还有铁器加工过的纹路,从梁子、门槛到柱子以及桌椅都是未上漆的木料…

 没有涂料颜色,没有雕细琢,这个地方一切都好像还原了自然制材的本。这样的环境让张宁十分惬意。这时张小妹沏了两盏热茶上来,周二娘没说什么,以前她会觉得让小妹端茶送水不太好,后来发现小妹特别勤快闲不住也就习惯了。 LuhA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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