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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吹吹就罢了
  很快火铳中火药的爆响和弓弦的颤抖就在战场上四面冒起。宣大兵使用的强弓硬弩不是内地卫所的弓箭可以比拟的,程大力道足,箭弹雨在空中横飞,穿了士卒们的铁甲,血在铁甲中淌,人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推进。

 在无数的惨叫和怒吼中,武将们用沙哑的声音进行着狂热的鼓动,四面人声喧哗成一片。“我的发小已战死,同乡倒在了战场…我岂能带着战败的辱苟且回乡,如何面对同乡亲人?或取胜、或战死沙场…”有的人在人群甚至是对着稿子在大声念“咱们的尸首将衣锦还乡,覆盖寄托性命和荣光的朱雀旗…”

 “兄弟手足同袍,同赴汤火不离不弃,我等生死为一体!”“轰…”“砰砰砰…”火炮火铳和箭矢仿佛就在身边巨响,硝烟中弥漫血雾。

 一员武将拿着佩刀在前面,膛上了几只箭矢,血从盔甲的窟窿中冒出来,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终于扑地。

 张宁在身后几百步的地方,亲眼目睹第三军的惨重伤亡以及攻势的持续,他的眼睛一阵酸涩。耳边似乎响起了华夏远古传来的豪迈诗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第一轮冲锋上去的人直接被官军守军远程打残,稀稀疏疏的兵进至沟壕前面就无法继续了,一面破碎的红色朱雀旗在阵前的土上,上面写着“第三军第一哨”成建制的一部已伤亡殆尽。

 但是后面立刻再次响起一轮齐,白烟中,密集的铅弹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向官军防线横飞,大片失去屏障的破败工事不能防住铅弹,许多人从壕沟后面和沙袋杂物一起摔进沟里。紧接着更多的人拿着各种兵器蜂拥而上,人们高喊着“万岁”、怒吼着“杀”声,迅速从近的距离冲至阵前。

 人们开始用木竹结构的“桥”搭建沟壕。这种便桥以厚木板镶合为主体,上面又钉着横排的硬竹以增加受力点和摩擦力,哪怕向上倾斜放置也可以蹬足。

 不过很多地方的藩篱土墙已被火炮破坏,大量的木板就和平搭在沟壕上面的桥没区别。有的木板直接放在了对面的墙上,前面有个钉,倒下去直接钉进土里。尾部有两处固件,然后士兵们把尖桩从固件处深深敲进地里,以稳固位置。

 守军短时间难以破坏这种便桥,死死钉牢后掀不掉。尾部两个固定点加上首部形成最稳定的三角支点,没有轴心可以挪动。

 短短时间里搭建起了无数的梯桥,期间双方都用火器弓箭在短距离上对,中间的沟壕里堆了尸体,血污洒的到处都是,腥味和硝烟味一样浓烈。

 第三军将士陆续突进官军防线,双方陷入短兵混战。刀剑在昏天黑地的烟雾中挥舞,到处都有金属碰撞的坚硬声音,人们的惨叫嘶吼早已变调,无数的面目已扭曲。

 苦战只因宣大军是大明精锐,第一轮火炮就重创了其工事建制,直到现在的混战,实际已经陷入了离组织、兵将互不能联络的状况,但依然没有崩溃。

 朱雀军同样不是等闲,人们分批从木板上冲过去、就失去了队列,只能小规模各自抱团厮杀。

 永定营官兵哪怕有很多征战数年的老卒,但绝大多数仍不会使用弓箭,械斗武艺也不如北方宣大兵,但混战仍没崩溃,其战斗意志和组织力显然更胜一筹。

 搏混战非常恐怖,不管对方是年过半百的老兵还是才十几岁的少年,刀都会毫不留情地往人身上捅,直到杀死对方,面对面的血溅得全身都是,人人都形同杀人魔鬼,无论情愿不情愿。

 双方都是精锐,着甲率很高,一刀两不死人,死掉的都是浑身血窟窿不知挨了多少兵器招呼,场子内脏出来的也不在少数,断手断脚更是四处可见。

 张承宗的第三军约三千多人,剩下的全部冲进了官军防线,在沟墙后面,一里地的宽度上无处不在拼杀。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整齐的号角声,在山水之间回。在狭窄的土地上,过密的一片马兵已集结在东部,那是冯友贤的骑兵团。

 这种地形完全不利于骑兵作战,但冯友贤感到很荣幸,有幸在这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上上阵。他从垂着头的姿势中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沉静的表情,双手不紧不缓地正了正头上的铁盔。

 身上闪闪发光的新甲和英气的面目在太阳下充刚之气。“丝…”一声悠长金属摩擦声,冯友贤从间将长柄马刀了出来,又细又长的刀锋泛着令人胆寒的光。他高高举起刀,嘶声大喝道:“兄弟们,该咱们上阵了!勇者一往无前,孬种哭爹喊娘!”

 “万岁…”数千骑兵呐喊,声势气壮山河。马蹄紧接着就轰鸣起来,密集的马队渐渐向前慢跑。没有驰骋纵横的冲锋,过密的队列造成无法快冲,只能这么弥漫过去,却同样是一道钢铁洪,势不可挡的气势。

 沉重的铁蹄上去,将沿途的草木尽数践踏为渣渣。骑兵陆续从便桥上越过防线,随即就横冲直撞疯狂砍杀。居高临下的铁甲骑士用骑在很远就攻击到敌兵,重量的冲撞和挥舞的斜劈更是干脆利索。

 冯友贤亲自上阵,这个腹经书通过兵部武举出身的所谓武将,完全没有弯弯绕绕,动作干净见人就砍。

 加上身边二十多骑精锐亲兵,突入混乱的战场,无人可当,锋利的战刃几乎刀刀见血。骑兵难以静止作战,大股人们很快击溃兵,直接穿战场向前奔腾。

 很快遭遇了宣大骑来挡,两军即刻战,而且毫无迂回之地,随即就相互穿陷入混战。不多时,只见沟墙防线上再次出现了如的步兵,次级红色军旗上有汉字,永定营第一军。

 大股步兵很容易就追了上来,因为这个陆地走廊实在是太小了。宣大骑立刻遭遇了毁灭的打击,抱团的骑兵被步兵用燧发打成筛子,双方相距往往只有几步之遥,铅弹几乎是抵着脸飞来,什么甲都挡不住这么近距离的击。

 分散的骑兵也没法冲击,被朱雀军的骑兵团团围住劈杀,周围无论敌我全是人,战马根本跑不动,和步兵一样作战而且还不如步兵密集,处境是灾难的。双方战至上三竿,张宁的身后方向传来了炮响,好像后翼与官军其它部队战了。

 但是前面的攻势也接近尾声,西北营官军全军溃兵向东后退时似乎遭到了周梦雄大军的阻击,东面的声十分密集。

 只见一些骑士被冲进了甘棠湖,人从马上摔进水里,水深的地方立刻不见了,身上穿着至少几十斤重的铁皮,神仙也浮不上来。

 有的在水浅的地方,在及的水深里挣扎,天寒地冻的水里滋味恐怕十分不好受,浅水的地方全被扑腾成了污秽的泥浆,泥水泛红,里面不知掺进了多少血水。

 血成河的战场上,想投降都很不容易,兵冲上来就杀。溃不成军的宣大兵在这种恐怖的地方,很多人也被吓哭了,不过毫无用处。

 一个筋疲力尽的人不知何处是出路,也失去了军队,突然一群浑身血污的人红着眼睛冲上来,手里拿着刀,上来就往身上捅,这种感受恐怕只能是恐惧和绝望。一些官军士卒干脆丢掉了兵器,抱着头缩在地上,惨叫着只求痛快被杀死。

 前期步骑恶战刚一过,官军溃败后这场战斗就变成了屠杀。这里真正是一个死地,前后都是成群成集团的叛军,两边是水。落水者甚众,若非屠杀场面太惨,这么冷的水谁也不愿意跳…张宁避开视线,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胜负已定,他不想贸然阻止屠杀,阻止人们发恶战后的情绪。恐怕也无法阻止,战场上至今还作一团。

 战争中恐怕最多的时间是在跑路或屠杀,而不是争锋相对。西北营的官军精锐数量至少超过一万人,看样子这回是要彻底覆灭完蛋。***

 “国公,国公…”“大帅!”周围穿红袍的穿青袍的文官、穿盔甲的武将纷纷围过来,各种颜色在张辅的眼睛里渐渐的变得虚幻,耳边的声音也朦胧不清。

 众人急忙将英国公救起,又有郎中上来诊脉,楼船上忙做一团。良久,张辅才悠悠醒转,脸色发白四肢无力靠在木板上。薛禄忙跪伏在张辅面前:“请公先进船舱调养,身体要紧,来咱们再战便是。”

 亲兵要上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抓起佩剑用剑鞘支撑甲板,一手扶着船上的木板吃力地站了起来。

 张辅仰头闭目深一口气,众人都不敢再喧闹,纷纷投目光过来,关切地看着他。张辅轻轻挥一挥:“让老夫静一静。”众人只能后退,许多部下武将都用担忧的眼神关注着他。张辅站在甲板边缘,看着长江水面发怔。

 “哗哗…”水打在船沿上,起很有韵律的声音,凉风在水上纵横,把人的袍服巾冠吹得风飘扬。

 天地间有一种冥冥的力量,不以人的意愿为动摇。人只能因势导利,顺应其势,方能趋利避害。如同这空中的风,人们只能造出风帆善加引导,才能驱动大船。若方式不对,则谁也无法遂愿。

 西北营的大同兵加上一部分卫所辅军,总兵力约两万,不到一天就全军尽没…方才张辅听了幸存武将的陈述,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所有人都稀里糊涂的,张辅心里已立刻醒悟,大同兵的战败,最大的原因在于叛军重炮对工事的破坏力、以及己方对这种战术的无知。

 “数十重炮齐,藩篱顷刻化为乌有,士卒死伤无算,兵将作一团不能协同…”这种炮对简陋工事具有极大毁灭力,非官军的将军炮所能比拟。记得朝廷改进大将军炮后,有大臣上书什么一炮糜烂数里、毙敌数百,吹吹就罢了,张辅才明白纯属扯淡,朝廷运来的重炮连叛军的土堡沟墙工事都没法摧毁。 LuhA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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