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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可是人微言轻
  永乐之后的内廷虽还未设内书堂提高太监们的文化,但因为皇帝越来越重视太监,他们的文才修为明显比以前高了,像王振那样的生员出身毕竟少,不过能识字断句的太监却不少,曹善便是其中之一。

 曹善读罢急报,说道:“成国公息怒,事不算太糟,刘鹤举还好没把永定卫也一股脑儿丢掉。”

 朱勇气愤之余,冷笑道:“他一千多人守城,若被几百人攻破卫城,那还真要成古今奇谈!不如让个摇头晃脑的书袋子去带兵得了。”他随手端起茶杯灌了一口,重重搁在案上,微微缓了下口气道:“曹公公所言也不差,事不算太糟。

 那丢掉的慈利、石门二县防御薄弱,又没兵,失了也是常情。叛贼翻不了天,待我收拾了苗人,再收拾他们不迟。”下面有人小心提醒道:“澧州恐也难保,华王…”

 “哼!”朱勇一脸不以为然,不过口头上也不想说什么歹话。那什么华王挂个“王”字唬得了别人,唬得了他朱勇?

 一般的官僚对皇室宗亲多少有点计较,但对朱勇来说,蜀王的哪门子偏房儿子,每年拿着国库俸禄什么鸟用都没有的米虫,和皇帝的关系都隔多少层了。

 相比之下,当年他们父子先后为永乐爷刀山火海的趟,谁和皇帝更亲近?就在这时,曹善说道:“成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朱勇听罢,立刻挥了挥,让部将们告辞出帐。

 他可不是一个居功自傲谁都看不起的人,相反嗅觉并不迟钝,对世人都看不起的几个阉人反而能以礼相待,加上曹善也是个好说话的太监,所以平时两人相处得还不错。等不相干的人都离帐,曹善便道:“咱家并非想说华王的事…”

 因为刚才有人正提到华王,曹善说要借一步说话,或许不少人都以为他要私下里和朱勇说关于华王的门道。

 曹善顿了顿说道:“成国公用兵如神,咱家对兵家之事也只知之皮纸上谈兵,平常不敢多言。初到湖广时,因为辟遁入山林,苗疆势大未平,故成国公先对苗人用兵并无不妥。

 但此时又杀官兵,进占二县,不兴许就要攻下澧州,走华王,华王一上书,很快就吵到皇爷跟前了。诸事缓急…这么说罢,苗人无论闹得怎么汹汹,也不过西南小族,功一个辰州府就够他们耗那儿了,还能如何?

 若是咱家再说明白点,成国公您理应听到了一些消息…那辟和建文余孽有关…”“行、行。”

 朱勇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可现在要折道北上,大军行走,道路遥远、山水错,实在不便。且会贻误大好战机,白白放走苗人。”曹善道:“若是苗人要往老家跑,让他们跑便是,何伤大雅?”

 朱勇想了一会儿:“从卢溪调兵,还不如从岳州府出兵,比较之下远近相当,虽然要略微周折一点,但也差得不多。

 况且叛兵只有几百人,让岳州府临时从各地快速调两千人马绝无困难,我再派个参将过去带兵,一举击破兵马。”

 曹善沉片刻道:“如此也好。不过,若是岳州府能多调些兵更好,永定卫的刘鹤举一千多人马不也败了?最好不要替灯添油,一举击破上善之策。”“曹公公所言极是。”

 朱勇略一思索,当即就拍案道“让覃有胜去,马上就给他写任命状。覃有胜曾随我在趾作战,用兵很稳,必不误事。”***

 张宁在王典史等官吏的带引下再次进了县衙,他先走进签押房转了转,发现屋中间那堆做沙盘的沙子连同门板都不见了,其它摆设倒和上回差不多。他又问:“汪知县呢?被押到京师去了?”

 王典史道:“还没有,现在还在县牢里关着。”“呵!他倒是命大,我好人做到底,再救他一回,你们把他放出来继续做知县。他反正会被送到京师治罪,也不差多个罪名。现在应该不用找他的高堂劝说了吧?”“家眷都死了,您就是想劝也没人了。”王典史轻轻说道。

 张宁诧异道:“怎么死的?”王典史先是言又止,然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上吊自尽。”张宁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冷道:“不会吧。官员犯罪大不了砍头,诛灭九族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汪知县家应不至于。你定有别情隐瞒我。”

 王典史左右瞧了瞧,终于忍不住八卦地靠近悄悄说道:“成国公到石门县来过一趟,偶见汪知县美貌,他自恃功臣勋贵目无王法,见起意,便将汪后杀,当场将其幼子摔死,惨不忍睹。

 后来部将又死了汪知县的高堂…成国公放话出来那些人都是畏罪自尽,整个衙门里没人敢多说话,说了也没用,皇上还能为了一个背叛他的罪官家眷,杀成国公不成?不仅没用,反而平白得罪人惹祸上身。”

 “竟有此事…”张宁一怔。忽然想起南京张家…真他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带头干那样的事,勋贵也是跟着残暴至极。

 王典史又小声说道:“汪知县一时没杀,兴许因为成国公的部下想做做样子、在送他进京的途中下手,可后来不知是忘了还是怎地,汪知县一直关在牢里也没人来管。”“把他放了吧。”

 张宁道“让他出来做知县,到时候万一本县又被官府收回去了,你们也多少有个说法。”王典史愕然,片刻后才微微有点怨言道:“汪知县本来就没权了,这回再推也推不到他身上。”

 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石门县以后再不会易主,你们便能安心了。”王典史:“…”张宁接着就来到了后院,走到此前关押过汪昱家眷的房前屋檐下时,他轻轻掀开窗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一个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只见过两面。不知为何此时他心里竟然有些淡淡的伤感。抬起头时,院子里的枫树光秃秃的已无红叶飘零,不过仔细瞧一下,能发现树枝上隐隐已有新芽。

 春天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要来了。***张宁率军在石门县休整了一天,就立刻率兵进澧州。

 这回的情况已完全不同,威胁澧州不再是佯攻:九溪卫等地的机动兵力被调走,没有了制约。张宁手里的总兵力增至一千人。澧州,一个偏远小城池,没正规军、防御薄弱。

 澧州离石门县很近,百姓们能知道石门县破后无事的情况,也就没有不要命死守的动力。这座城,没有任何能防住的理由。另一方面张宁又派人回凤霞山送信传递消息。

 首先让姚和尚尽快把兵器局上下的人员派出山来,然后有兵马去接应(永定卫大小是个威胁)。其次才通知那些以前想加入军队的分坛主,派人到慈利县来联络,商议制定人员往来的行程。

 那么急迫地调兵器局出来,不为别的,只为造炮。张宁在永定卫充分尝到了拿防守比较坚固的城池毫无办法的滋味,那是因为没有攻城武器。

 他只需要一件神兵:大口径臼炮。真正的攻城利器,不是红夷大炮而是大口径臼炮,这玩意工艺要求低连炮膛磨制也无需精细,却能让古典城池真正颤抖。

 就连世上唯一的不落之城君士但丁堡也在火炮的威下破了一个大,更别说永定卫这种城了。

 (君士但丁堡,几百年间不断用石料加固城墙,高度厚度已经到了让任何古代军队完全失去攻城望的地步,号称世界不落之城,罗马帝国最后的火种。

 但它还是在几十万大军的围攻中,在火炮的咆哮中终于陷落了,从此西方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如同枫树树梢的红叶,飘落之后一定会有新芽崭,何须哀叹那些逝去的华丽?

 ***石门县“前任”知县汪昱被王典史从牢里放了出来,他穿作囚衣一身狼狈。王典史说衙门后院的屋子已经被张宁的人占了,只能将汪昱安顿在县衙吏员住的房屋。

 又说梁师爷在城里等着还没走。在外地做官的汪昱在石门县并没有房产,县衙后院就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他的精神萎靡,表情沮丧,谢绝了王典史为他在县衙安顿住处的好意,打算出衙门去寻梁师爷。

 梁师爷等是家乡带来的人,总是能接济一下。王典史忙好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银子来,劝道:“一点小意思您别见笑,要不先换身衣服再出去?哎,咱们也算同僚一场,眼见堂尊落到如此地步,大伙心里也不好过…

 您别怪大伙,那成国公乃当朝权贵,下来又带着兵权,谁敢顶撞他?其实同僚几个也好心求过情,可是人微言轻,成国公哪能听咱们的…”“我如今只是一个罪人,别叫堂尊了。”

 汪昱口气不善,倒也没有恶言相向。他对王典史这帮人自然是一点好感也无,对于他们之前想拿自己顶包扛罪的心思、是一清二楚。

 不过想来官吏们也不是存心害人,所以谈不上仇恨。而充仇恨的对象是成国公朱勇,汪昱无时无刻不想生吃这个恶。但是愤怒与仇恨之后,他又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般的无力感,因为他小小一个文人根本拿贵为国公的人没有办法。

 第一次感觉,圣贤书是白读了,还不如从小目不识丁练就一身武艺,如古之侠客一般有能力血溅五步…杀母之仇、夺之恨,同时发生在他的身上,但凡一个有廉之心的人,也会有强烈的辱感。汪昱声音有点哽咽道:“我本来就是个罪人,何避囚衣?告辞。”说罢披着一头又脏又臭的长发穿着囚衣大步向门口走去。出了衙门,只见梁师爷和几个家奴正在外头等着自己,旁边准备了一定轿子,可能梁师爷是通过衙门的官吏或胥吏得到的消息。 LUhA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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