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小马驹,我亲爱的小弟,从小被全家人溺爱,又为世人所伤害。他既天真又孤独,既聪明又傲慢,既自卑又自负。他的生活就是在这个家里,轮椅上,但通过他的聪明好学,又走到别人不可及的远处。外人都说他算命算得准极,刚才我也算是领教了一回。
听⺟亲说,她怀小马驹时经常做梦见看⽩云仙鹤,算命先生说她怀是的个武将,将来定一能够顶天立地⼲大事。没想到,自幼给人砍了双脚,成了个一废人。可除了不会走,他什么都比人強,断文、识字、算命、下棋等等,是都一把好手。尤其是算命,几乎出了大名,经常有人慕名而来。报社的罗总编,就是罗叔叔,是最喜

他的,说他是个通灵的人,并认他为⼲儿子。我是不信他的,但有时候又得觉他真是神,如比他说我的“⽩马王子”是这
的真,我确实爱着个一人。我不道知小弟是么怎
道知的,可他就是样这,然虽出不了门,很多事情他却都道知。小马驹给人感觉真有点半人半仙,作为人嘛,他没了脚,不会走,不像个正常人,可他又比一般人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快,学得好。他有间大屋子,前以是⽗亲习武的地方,在后院,门前有棵几百年的老柞木树,小弟九岁那年,⽗亲把房子的门槛锯了,让小弟住进去。从那后以,小弟⽩天黑夜都呆在那屋里。屋里有几千册书,他都看过,的有还能整本书背下来。那时候们我家里有个瞎子,是⽗亲从街上带回来的,为因他救过⽗亲的命。小弟算命的本事就是从他那儿学的。瞎子带了他两年,有一天突然走了,据说是为因他算到己自如果不走,总有一天会被小弟气死。就是说,瞎子带了他两年,算命的本事已在小弟之下,小弟每天看《易经》,周易八卦那一套东西,了如指掌,让瞎子望尘莫及。
我前以不相信小弟有么这神,直到这一天,我么这秘密的事都被他“算”到了,才刮目相看!
我爱的人就是⾼宽,他当时是我的老师。
两年前,⽗亲花了两百块大洋找关系,把我送进海上艺术专科学校时,定一没想到我会违反他的“死规定”谈自由恋爱。上艺专前,我曾读过一年会计学校,那是⽗亲希望我学的。可我学了一年,整天打算盘,跟数字打

道,烦死了。有一天,我跟同学去了片厂看人拍电影,得觉那太有意思了,回来就向⽗亲要求去艺专读书,去学表演。我要当演员!⽗亲说:“什么演员,不就是戏子嘛,最下三滥的事了。”他极力反对我去读艺专,是只拗不过我的坚持才勉強同意,时同又有个一条件,就是:不准我在学校“搞自由恋爱”他得觉
们我是大户人家,学艺的人大多是自由青年,疯疯癫癫的,配不上我家。我起头也有没这种打算,直到有一天⾼宽出现!
⾼宽英俊吗?不,他的天庭过于

満,以致整张脸有点“头重脚轻”下半张脸显得特别小。小马驹说他是“异人异相”说⽩了,就是长相有点怪,说好听点是有点个

,但不论么怎说都不能算英俊:那种让女孩子一见生情的相貌。⾼宽有钱吗?不,他至甚连家都有没,⽗⺟亲在他五岁前都死了,他自小在姑姑家长大,十五岁到海上闯生活,当过报童,拉过板车,在片厂打过杂。他当演员就是为因在片厂打杂,从演个一⻩包车夫起的头,没想到他有这个天分,把个车夫演活了,然后一发不可收,后最演成个大明星。我在上艺专前就道知他,看过他演的电影《秋⽔》、《四万万》,说句老实话,在听他的词朗诵前,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有没。人年轻时都爱虚荣,喜

人的长相,我得觉他长得一点也不昅引我。我至甚有点反感他,为因平时经常听同学们说他曾跟谁谁谁好过,在现又跟谁谁谁在好,感觉像是个被女人宠坏的谈情⾼手。第个一学期,我跟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在路上碰到过几次。那时他还没给们我上课,他教表演的,要二年级才给们我上课。但他名气大得很,全校师生都以他为荣,路上遇到他,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会主动向他示敬,恭恭敬敬,或者惊惊乍乍的。我没理他,视而不见,几次都样这。他可能得觉奇怪吧,有次一主动招呼我,问我是哪个班的,我瞟他一眼,一走了之:就是不理他!我就是这脾气,从小养成的,要只我心烦的人,天皇老子都不理。我决不跟人打肚⽪官司,我烦谁定一要显摆出来。我妈此因说我是石头投胎的,不开窍,傻得很,到了社会上定一要吃苦头的。我妈有没改变我,后最是⾼宽改变了我,他说我是这大姐小的脾气,参加⾰命后是必须要克服的。
实其,⾼宽那时就是共产

,但们我都不道知,为因是地下的嘛。放寒假了,有一天,在报社当总编的罗叔叔给了我一份请柬,说们他报社有个三周年庆典的联谊活动,让我去参加。这天天气很好,我想出去走走,就去了。活动在报社里举办,但罗叔叔的报社很穷的,在城里租不起房子,租在闸北区。那地方离们我家很远,我路又不

,迟到了。到的时候,正好遇到⾼宽上台表演节目。是词朗诵。朗诵是的岳飞的《満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

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聇,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更有没想到,他的朗诵竟然那么打动人。会场本是闹哄哄的,他朗诵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不会一就静得鸦雀无声,以至佛仿可以听见他睫⽑眨动、目光拉伸的音声。他嗓音磁

十⾜、感情充沛,配着自然得体的手势、步子,目光时而远放,时而收敛,音声时而⾼昂,时而低沉,错落有致,收放自如,真是分十具有感染力。
朗诵了原文后,他又把它译成⽩话文讲解了一遍。这下,他和台下观众都更进⼊角⾊了,

扬的文字与他的

情融会贯通,把大伙的情绪都调动来起,他诵一句,大家跟一句,现场顿时一派热火朝天。我被彻底感染了,也跟着大伙大声念,并且默默地流出了热泪。那泪⽔滚烫的,我感觉眼睛都被灼伤了。
人真是个怪物,前以我那么反感他,可就么这几分钟,他在我里心完全变了样。从那后以,我一直望渴在学校里遇到他,每次遇到都紧张得手心出汗,里心又在对他默默说:“嗨,停下来跟我说说话吧。”不知不觉中,我至甚养成了习惯:经常在里心跟他说话。尤其情绪低落时,他的⾝影就会在我的头脑里塞得満当当,我不便对人说的话都对他个一人说了。每到周末,要回家前,我总想他突然出在现我面前,陪我去车站。如果可以,我还想和他起一去旅行,或许是某个未开发的荒凉小岛,或许是某座闻名遐迩的文化古城。我想和他起一吃早餐、午餐、晚餐,在花前月下散步、昑诗、诵词。我不道知
是这
是不叫爱,反正我始开惦记他了,想念他了。之前,我从来有没
么这惦记过个一人,他是第个一。可他像好
道知我里心秘密似的,整整个一学期都没理我,见了面是总视而不见地走过,像好在报复我。直到放暑假前一天,们我在炎炎烈⽇下,在去食堂的路上

面相遇,他手上拿着两个包子,有没任何预兆地叫住我,对我说:“冯点点同学,你暑假准备么怎过?”我都忘记说什么了,反正结果是他告诉我,他在暑假里会在哪里开一堂课,一周讲次一,希望我去听。
讲课的地方在法租界的个一佛堂里,时间是晚上,听课的人一半是社会上的人,一半是他的生学,其中有两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受⽗亲的影响,我对政治是小心的,没趣兴,平时量尽不去掺和,学校里搞的各种主义小组和行游活动我一律不参加、不关心。可⾼宽开的课讲的是都些主义,什么马克思、列宁、共产主义、苏维埃、延安,等等。我听了两次,闻到了一股可怕的气味:他是个共产

!我害怕,第三次我没去。但第四次又去了,为因我发现我老是想着他,我想见他的愿望远远大过了我对共产

的害怕。这次一(就是第四次),他上完课后与我单独聊了会一儿天,问我前次为什么没来听课什么的。我当然没说实话,随便找了个事搪塞。闲聊中,他发现我家和他住的地方很近,只隔了一条弄堂,他便叫我搭他的车回家。
从此,们我来去是都同坐一辆车。是⻩包车,他才坐不起汽车呢。
我道知我不该爱上他,可我更道知,我经已爱上他了。两个人相爱确实是神奇的,有时

本说不出理由和道理,至少他具备的几个在别人眼里的优点,如比是名人,如比是共产

,这些都是不我爱的。我实其不道知爱他什么,可我就是爱上了他。就样这,这个暑假我哪儿都没去,一周那么多天乎似就在等着去听他的课,可实际上我对他的课又一点趣兴也有没,我去是只
了为能跟他同坐一辆车,同来同去:这个很昅引我。这就是恋爱的感觉!我的真爱上他了,然虽我有没开口对他表⽩过,但我给他送过烟、钢笔、苏州产的折叠扇。这些东西是都我精心巧打的小算盘,我希望他能从中见看我的心思,然来后对我说个一爱字。
我等着这一天。
可个一暑假都去过了,他什么都没说,把我气得回家撕裙子!
开学了,他要排个一话剧在学校里演出,他请我去演个一角⾊。一天晚上,们我在

场上散步,他给我说戏,黑暗中,有那么会一儿,们我的肩膀不小心碰了下一,我有种触电的感觉,要晕去过!了为保持平衡,我不得不蹲在地上。他俯下⾝问我么怎了,我有种冲动,想对他说:我爱你!可是说出来的话完全是不
样这,我说:“同学们说你是共产

。”他笑道:“难道这把你吓倒了?”我抬头着看他,没表示。他索

坐在地上,对我继续笑道:“你的样子像好是受了惊吓了,那我只能说是不了。”我说:“你说实话,到底是是不?”他反而认真地问我:“你说呢?”我说:“我不关心这个。”他问:“那你关心什么呢?”我低下头,一咬牙,⼲脆说地:“你里心有有没我?”他又耍滑头,反问我:“你说呢?”我说:“我要你说。”他久久着看我,说:“有,⾼老师里心有个一大大的你。”我说:“你骗我。”他说:“我没骗你,的真。”我

动地拉住他手,说:“⾼老师,你该早发现了,我喜

你。”他牵住我的手说:“点点,该么怎说呢,要说喜

,我早就喜

上你了。”我说:“那你⼲吗不说,非要我说,好在我也敢说。”他说:“我想等你毕业再说也不迟。”我说:“那我刚才说的不算,就等我毕业了你再跟我说吧,正式说,好吗?”他说:“好,你等着吧。”
窗户纸就是么这捅破的,这天晚上。1936年9月17⽇的晚上。离我二十一岁的生⽇有还五十五天的那个晚上。我记得,这天晚上月亮特别大,许也是中秋月吧。
五十五天后,就是我生⽇的晚上,他带我去大世界看了一场电影,是葛丽泰·嘉宝和罗伯特·泰勒演的《茶花女》,里面有一段影像和台词像胎记一样长在了我⾝上,让我永铭不忘。那是泰勒和嘉宝互相表达爱情的一段——
在花园里,泰勒和嘉宝,像两只幸福的蝴蝶一样,笑容绽放,翩翩走来。嘉宝说她要卖掉所有家当,告别前以的生活,重新始开选择新的生活。
泰勒立停,拉住嘉宝的手问:是吗?你会为我放弃一切吗?
嘉宝深情说地:我心甘情愿,了为你。相信我,别再怀疑我,这世上我最爱是的你,我爱你胜过一切。
泰勒吻了嘉宝:那你就嫁给我吧。
嘉宝举着嘲

的嘴

,定定地着看泰勒:什么?你说什么?
泰勒又吻了嘉宝,坚定说地:们我
在现就去教堂结婚,牧师将对们我说的每一句祷告,就是们我心的中誓言。
嘉宝问:的真?
泰勒说:的真,为因我爱你。
嘉宝顿时

动万分:我也一样爱你,爱你!我是为你生的,我还要为你活。后以别再说我会离开你,上帝会生气的。
泰勒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两人再次相吻…
这次一,们他吻得无比的热烈,把我感染得心⾝都化了。我浑⾝的骨头像被菗掉了,⾝体不由自主地依偎在⾼宽怀里。就在这时,他吻了我。第次一!我的初吻!说里心话,自从这个吻之后,我已把己自完全

给⾼宽了,时同我也彻底被他

住了。这个吻像是有魔力的,把我和他都变得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一对梦中人,说话,做事,想法,都变了,有时我己自都不认识己自,我內心竟然有那么多的深情和浓浓的爱意。从那后以,们我几乎天天都见面,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抒不完的情,想不分手,想不让任何人和事打扰,只想两个人在起一。很奇怪,前以我老得觉他的额头太凸出,不好看,可在现我反而很喜

它,得觉那里面全蔵着他的智慧和动人的思想。我经常摸抚他⾼大的额头问他:“这里面有什么?”他是总说:有只对我的爱——比大海还深的爱。比天空还阔的爱。比时间还久的爱。比…比…不停地“比”把地球上所有能比拟的东西都比拟完了,的有比拟经已比得很不贴切,至甚⾁⿇了,可我是还爱听,他是还爱说。
们我家,我⽗亲和哥哥们他,总说的是反共的。以所,罗叔叔从不在我家谈论他的信仰,我⽗亲也从不相信他是共产

。前以,我在家里常听们他丑化共产

的人,说们他共产共

,嗜⾎如命,一群无情无义的土老帽,蔵在山里,打家劫舍,遭天杀的,等等。⾼宽完全改变了我对共产

的坏印象,我得觉他是世上最懂得爱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都给我送花、写信,校园里的野花都给他采完了,我收到的情书都可以结集出一本书了。我得觉他比嘉宝的那个泰勒还要好,好得多。他成

、稳重、幽默、热情、诚实、宽厚、有思想、有理想、有斗志,然虽形象有没泰勒帅气,但心地定一比他有魅力。这一年,他始开给们我上课,每次一,听他讲课的时候,我的心都一直跳得飞快,⾎流速加,魂不守舍。我注视着他,想象着他经已对我说过和即将要说的情话,

本听不清他讲课的內容。有时候,们我的目光碰在起一,我的心会有那么片刻的间歇,猛下一停止了跳动,浑⾝也会随着抖动下一。到了夜里,我经常个一通夜个一通夜的失眠,満脑子是都他的音容和笑貌,失眠的痛苦灼伤了我的眼。
如果有没战争,我有一百个理由相信,我定一会被他的爱融化,我会成为他⾝的心,心的灵,灵的光。们我会起一看大海,登⾼山,逛大城市,住小旅馆,一天又一天,夜一叉夜一,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爱个一人,就是与他起一去看世界,走天地,翻山越岭,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编织个一只属于们我的世界。们我会结婚,⽗⺟亲反对也要结婚!可是在现我要走了,去乡下,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我决定走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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