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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夜未央
  送别三人,冯虞自个儿晃晃悠悠回到家中。一进院子,采妍便上前来,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今怎么回来迟了?”采妍走到近前,鼻子一耸,嗅了嗅,小嘴帘撅了起来“怎么喝酒了,味道这么重!”

 冯虞今还真是喝高了些。这是他穿越之后头一回喝酒,按着前生的酒量,今天还真没多喝,可是现下这身体,似乎已经是有些经受不住了。看采妍有了小脾气,冯虞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只得陪了笑脸:“方才店中来了几个少年,说话蛮投缘的,一时兴起就喝了几杯。这也就是特例,你看平里我哪有酗酒的?”

 采妍上下看了几眼,语气放缓了些:“那也不能喝那么多,你这哪是几杯的量?酒过量伤身,以后可莫要如此了。”说着,不由分说将冯虞拽进屋里,端来盆热水,拿面巾拧了一把便给冯虞敷脸。

 看采妍忙前忙后,冯虞心中一热,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在一旁呆呆看着。采妍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衣裳,正要给冯虞换上,却见这家伙盯着自己不放,脸面一红,一把将手中衣物盖在冯虞脸上,扭身跑出屋外。

 冯虞揭下衣裳,兀自站在那边“嘿嘿”傻笑,却见采妍又折回来,小脑袋挂在门框上叮嘱一句“快将臭衣服换了扔凳子上,明一早我拿去洗”转头便逃得再无踪影了…

 之后几天,速食店生意一路红火,大家伙儿干井足;冯虞拜会过梁裕、杨雄、叶如荫几回,反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范三进了锦衣卫的局子就再没消息;至于采妍与冯虞之间,似乎越发的微妙。

 自从陈行恩接手账房,冯虞一下子得到解放,除了练练书法练练武,再做些自己的事情,之外就是和采妍腻在一块儿,配制十三香,偶尔再逛逛街什么的。冯母的丧夫之痛也已淡了许多,看看年关将近,自告奋勇把家中准备过年的活计全揽了过去。

 腊月廿三祭灶过小年、廿四除尘布新、廿八贴联…直到年三十,店铺歇业,核清全年帐目,给账房厨子店伙分发红包,大家各自回家准备守岁。

 所谓“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这守岁,最要紧的活动就是年夜饭。祭过先祖之后,掌灯时分阖家围炉,美食瓜果摆一桌。一家老小,吃喝谈笑,直到深夜。之后就是通宵守夜,夜半时分,便要燃放烟花炮仗,辞旧岁

 冯虞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擦黑,冯母、采妍、忠叔早已等在厅堂中了,忠叔的儿子早年承冯道之恩发还身契、到延平府谋个营生,这回也应冯母之邀,带了儿媳、孙儿、孙女赶来团聚。

 见冯虞进来,采妍忙上前去,帮着褪下罩袍。待冯虞拜过祖宗牌位,喜气洋洋的冯母忙不迭招手“依虞,快上桌,只等你了。”

 忠叔一家子离府多年,对冯虞、采妍的印象早已淡了,至于冯虞这头,更是连“印象”二字都谈不上。忠叔一一介绍过,说不能忘了主子,让儿子一家给冯虞施大礼。他儿子二十来岁,也是个实诚人,牵了儿过来就要叩头。却把冯虞吓了一跳,赶忙拦住,拉扯半天好说歹说方才作罢。

 国人有个传统,但凡是公案,官高权重的必定是最后定调,若是私底下,却必是身份高的先开口,年夜饭当然归到后头一类。待一大帮子人闹腾过了地围桌坐定,冯母首先开腔:“我们冯家今年遭了大难,按常理,家道中落就在眼前。幸好祖宗保佑,依虞懂事,这一点年纪就出去做事养家。更难得的是依虞处事有见识,又有贵人相助,如今终归是又有了一番兴旺模样了。”说着,她眼圈一红堪堪就要落泪。

 边上采妍赶紧拿了汗巾递过去。冯母摆摆手,微微定了定神,接着说:“今宿过年,不说往事了。今天难得忠叔一家过来,这个年过得却比往年热闹多了,是个好兆头。北方人说芝麻开花节节高,盼着我们这一家子明年风调雨顺,阖家太平。一起干一杯。”全桌人一起举杯共饮,之后这年夜饭就算是开席了。

 今年冯家这年夜饭,饭菜多是让店里厨子做了装在食盒里送过来的。其中有一道汤,称作“太平燕”却是冯虞亲自下厨为这年夜饭特制的。

 这“太平燕”是后世福州婚聚年节宴席必上的一道“大菜”主料是燕和去壳的水煮鸭蛋。所谓燕,据说出现于嘉靖年间。做法相当繁复。

 第一步要做燕皮。用选的猪后腿瘦,剔去筋骨膜,切成细条,用木棰捣成泥,徐徐加入用细孔绢筛筛过的生粉和适量清水,反复搅拌不断匀,形成硬坯,然后放在条板上,轧辗成薄片。再敷上薄薄一层生粉,折叠起来,晾干之后就是燕皮了。之后用刀切成长宽各约二寸的方片。第二步做馅料。将瘦猪和虾米、荸荠、紫菜剁碎,掺进酱油、葱白而成。最后用燕皮包馅,捏成石榴状,蒸之后就是燕。

 为什么要用燕和鸭蛋做汤呢?这里有个讲究,福州话把“蛋”叫做“卵”“鸭卵”的谐音是“”包含太平、平安的意思,因此这水煮鸭蛋又叫“太平蛋。”燕、鸭蛋合用,这道菜自然就叫作“太平燕”了。

 听说这道汤还有这么个讲究,冯母很是开心,立马起身,亲手给席上众人各舀了一碗,一边嘴里还嘟囔着:“给大家分分喜气,都要吃下,讨个好彩头。”

 这一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尤其是忠叔儿子一家,在延平府城也就是开了个小杂货铺养家糊口,哪有机会享用如此美食?大人还拘束一些,两个总角小儿早就吃得忘乎所以,开心得大呼小叫。父母待要呵斥,却给冯母拦住:“今过节,孩儿们放纵些也是该当的,由他们闹去,也添点喜气。”冯虞、采妍对这两个粉扑扑的娃子也很是喜爱,不住地给他们夹菜。

 吃到半晌,冯虞突然灵机一动,对忠叔说道:“忠叔,那老铺还没租出去吧,我倒有个想法。”忠叔一听冯虞说的认真,赶忙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我本想拿这铺面开个小食店,打了‘大食堂’的名号卖些特色清粥小菜,生意料想也不会差。今见了你儿子,我想,干脆这小食店便与你儿子料理,你们一家子得以长聚,还能帮着照看下内宅。”

 忠叔听了这话大喜:“这可是少东家抬举我儿了,福州城如今谁不知道‘大食堂’的名号。老儿在此谢过少东家。”

 “莫要这么说,你儿子不是外人,他来料理我也放心不是。”

 忠叔还是相当激动,当场唤过儿子、儿媳,把事情一说,他俩也是求之不得,当场应了下来,说是年后回延平府收拾收拾便搬回来。这事就算是说定下来了。

 此时夜已深了,两个小的已经是困意连连,只是不肯睡去,还真是“儿童强不睡,相守夜哗”(苏轼《守岁》)。大人倒还个个神采奕奕,聊些家常趣事。

 冯虞会来事儿,时不时出个谜题,说个段子,一时兴起还来了几段“打南边来了个哑巴,里别了个喇叭”、“王婆卖瓜又卖花,一边卖来一边夸”之类的绕口令,惹得大家是前仰后合,笑个不停。只是睡眼惺忪的两个孩子莫名其妙看着大人不知道这是哪门子风。

 终于到了子也时分,远近各处“砰砰啪啪”的爆竹声突然响起,全屋的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立起身形。两个孩子好容易熬到这会儿,更是激动得不行,叫一声,一马当先冲到院里。

 忠叔赶忙到偏房取出早已备好的大串鞭炮,往竹竿上一系,伸到了门口。冯虞笑嘻嘻地到屋中取了一支线香,到门口点着火头,赶忙窜回院子,大家伙儿纷纷捂住耳朵张开嘴。转眼间,鞭炮“噼里啪啦”炸响开来,一时间火光闪烁、红屑纷飞,浓浓的火葯味四处飘溢。两个孩子早就忘了掩耳朵,拍着手连喊带跳。连采妍也开心得忘形,孩子气十足地跟那俩小的闹作一团。

 突然,一阵雄浑悠远的钟声盖过城的爆竹声响,在福州府的夜空中回徜徉。大家伙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过年喽——”欢呼声此起彼伏,四方呼应,声震九霄。

 紧接着,鼓楼以北镇守、三司、府台衙门方向的夜空中,朵朵礼花陡然绽放。紧接着,三坊七巷大户人家的逃讠上烟花升腾群起而应。这漫天的华彩,任是何人都不为它而沉醉。

 冯虞忽然觉着胳膊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采妍不自觉地搂着他的一支胳膊,粉面朝天,微张着小嘴,一脸陶醉的神色。不知怎的,冯虞心中冒出一句忘了是谁唱过的歌:“今夜腾起的烟花从不曾这么灿烂过此刻是你我静静地靠着不知不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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